陶陽雜記 第7章 歸隱日常一

-

不多時，妻兒和小寒果然回來了。還帶著我最愛的豬耳朵，我們在庭院裡擺好桌子，拉著王伯和小寒一起坐下，正好還多了兩個陪我喝酒的人。此時月色正當空，晚風習習，家人在側，當真是世間不可多得的愉悅。

這一頓飯吃的暢快無比，它不同於以往任何一頓酒宴，當然那些酒宴也比不上這一頓飯，因為我當真是在全心全意的享受著，冇有勾心鬥角嘛，這麼純粹的飯當然吃一頓少一頓，不過人世間的飯本來也是吃一頓少一頓，所以纔要好好吃飯，不辜負每一次機會，這樣纔是對得起自己嘛。好好吃飯，就是這世間最大的道理，也是最需要付諸實踐的道理。所有人都對你說過這麼一句話，可是你掰著手指頭算算，在你人生這十幾或幾十年裡，你漏了多少好好吃飯的機會？當真是耳提命麵都提防不住你那一句“懶得吃了”。那些虧空如今是補不上了，但是以後可彆再落下啦！

飯畢，待一切都收拾好後，我們又嘮了一會兒家常，如今家人常伴，我那心又猶如活水入枯田一般漸漸瑩潤了起來。

那些曆史都已斬斷，明天開始，為了生計，又將是一段新的人生。

“悅親戚之情話，樂琴書以消憂。農人告餘以春及，將有事於西疇。”

昨夜妻對我說“既然你已經回來了，那不如明日去看望看望爹孃吧，我想，你應當有許多話想對他們說。”我回頭望向她，吾妻總能讓我心裡有所觸動，“好。”“還有啊，周圍的親戚也應當去看望看望，你不在家時他們可幫襯不少。”“自然。”“好啦，睡吧，明日還有許多事要忙。”她忽然笑了“不知你這官人脫了官服可還能適應我們平民百姓的辛苦。”“這是哪裡話，夫人受得，他們受得，我如何不能？就是不能也要能，生活上的事兒可打不得馬虎眼。”我忍不住嗔怪道，“好啦好啦知道啦，趕緊睡吧。”

隔天一早，辰時未到，我對已經起來做早飯的妻子說“我的飯先留著，我想，等我回來時再吃更好。”“好，早上濕氣重，山裡路滑。你小心些。”

我踏著晨霧走進那座青翠的小山，山上植物都蒙著一層露珠，很新鮮，吸進的空氣也很清新。

晨者，早起以為宜也，可鍛鍊，可誦讀，不可賴床。

我踏著前人踩出的小路，不多時便來到了父母跟前——一座早已長滿雜草的小墳包。父母生前恩愛無比，母親先逝後，父親將母親安置妥當，然後眉眼認真地對我說“我死後，把我和你母親葬在一處吧，她啊，什麼都怕，冇我，這黃泉路怕是走不好。”我謹記父親的話，因為父親眼神中有著讓我不忍違抗的情感，我具體說不上來那是什麼，但是卻可以把我所有拒絕的話甚至是念頭悉數遏製。我如今也已步入老年，後事將近，如若將我和我妻埋在一處，倒也是一種成全。我逐漸明白了父親的感受。

“爹，娘，兒子不孝，現在纔來看您。我啊，如今已經辭了官，是一介布衣百姓了。不知道爹可會失望，但是我用人生數十年弄明白了，朝堂，承載不起我的壯誌。可能兒子這一輩子都無法實現自己的誌向吧，不過沒關係，至少我心裡清楚......”我在父母墳前絮絮叨叨說了好一會兒，當真是這輩子也冇這麼話多過。可能在最親近的人麵前，人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放下心裡的戒備吧，縱他們已逝，但心中感情從冇變質過。他們還是我的父母，我仍舊是他們的兒子。

回來後，我沾染了一身的晨霧露珠，倒是飄飄然有一種仙人的感覺。羿兒已經去學堂上學了，小寒和王伯在幫忙收拾，妻子熱了飯，等一切吃罷後，我去看望了周圍的親戚，他們知道我現已辭官，也冇圍著我說可惜，倒是在說回來了也好，辭官冇什麼，一家團聚最重要之類的話，這讓我心裡寬慰不少。一一看望後，我回到家，向妻子交代清楚，便來到桌案前，桌案上一塵不染，一看就知道有人在時時打掃，我找出最愛的那把琴，擺好，輕輕撫出心中最熟悉的那段旋律-——《桃夭》，果然詩書相伴，憂愁難在。

等一曲彈畢，妻走了進來，說“咱們家那塊地雖然不大，但是我和小寒照料起來總有些費勁，以前全憑著親戚照顧，現在你回來了了，也來照看照看吧，總不好一直麻煩他們，畢竟家家都有事。”“那倒是，農事我還是知道一些的，放心，我不會讓你失望的。大不了我去請教他們一二。”“好。”

下午我便去了那塊地，土地如今光禿禿一片，嗷嗷待哺的樣子。正好隔壁有個青年正在犁地，他跟我說“春天到了，該犁地播種了！”我應聲道“知道了！”然後思忖道“家裡青壯年隻有小寒一個，我如今也體力不支，得再招徠兩個青壯年，還要租一頭牛。”

回來後我和妻子說了這件事，妻子思忖一會後，便答應下來了。

春耕大事，耽誤不得，我即刻啟程去往集市，招徠兩個不太挑事兒的夥計還有一頭看起來有些老的牛，冇辦法，銀錢不多了。夥計也是有吃住就行，他們和小寒一樣是個苦命人，有活乾，自然不會挑太多。

家裡現在有四間屋子，我和妻一間，羿兒一間，小寒一間，王伯一間，現如今又來倆，就得委屈小寒和王伯擠一擠了，房子雖然不大，但是兩個人一間還是勉強可以的。

敲定後，翌日我們便開始了犁地，不得不說，年輕人身子骨真是好使，乾了一上午，不多時便歇回來了，效率也真是高。折騰半個月，總算從浸種到播種都搞完了，望著那一畝三分地，我心裡由衷的感到滿足，就好像是父親在等著沉睡的孩子健康的醒來，又像是丈夫在等著孕中的愛人孕育出健康的嬰孩。小寒和那兩個青年也是，畢竟是自己親手種的，他們甚至感到興奮，因為撫摸到了自己最親愛的土地，在等待雇主買走的那段時間裡，他們一直都在忐忑的等待著，直到那天我將他們領回來。他們說他們很滿足，也很感謝我，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呢？這兩個小夥子忠厚純良，肯賣力氣，又不挑條件，真是兩相宜。說到這，我不禁想起了在船上那個熱愛土地的小夥子，韓爍，他一直要我跟他寫信來著，想來今天是個好日子，便和他致信一封，信中說了自己如今的狀況，還有今天犁地播種一事，要過很久才能收到回信了吧，那時候麥苗都青了。-